林真没有在明光宗云遮雾绕的仙峰流连，也不曾多看几眼那些辉煌巍峨的仙宫。
她沿着湿滑的山路慢悠悠地踱步走着，腰侧悬着长剑，步履稳重而从容，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这样的气势惊住了山路上一个背着竹篓迎面而来的小弟子。
这个小姑娘误以为林真是宗门内的哪位长老，连忙放下背上的竹篓，向林真低头行礼：“见过前辈。”
“不必多礼。”林真见这小姑娘眸光纯然，只是身上的衣裳已经洗得发白，手指上还带着厚厚的老茧，顿时心下了然，问道，“这位小友，你是明光宗的外门弟子吗？”
在云挽的记忆中，明光宗的外门弟子似乎过得和劳工差不多，而且，还是便宜皮实的劳工。
毕竟，这种有仙骨有修为的外门弟子，不仅比凡人抗造，能连干三天三夜的活不合眼，而且需要的酬劳也少，只要随便给他们一点灵石就能指派他们做工，好用极了。
林真想去看看明光宗的外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小姑娘有些窘迫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是，是的……外门弟子谢菱。”
“好的，谢菱。”林真微笑着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问道，“我想去外门看看，你能带我过去吗？”
“是，前辈。”谢菱似乎有些紧张，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地背上了一旁的竹篓，“前辈请跟我来。”
她背着竹篓走上了另一条更加偏僻的山路。
这条路与刚才的石路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更不用说与明光宗山门处飘渺出尘的云阶对比了。与其说它是路，倒不如说是一个个的土坑，深一脚浅一脚的，浆着山间连绵的雨水，显得泥泞不堪。
谢菱似乎走这条路走得很熟练，虽然鞋上垢积着软塌塌的湿泥，但她走得一步一个脚印，偶尔还停下来跺一跺脚下的泥土。
林真自然有办法不沾到路面的泥泞，但她还是觉得很离谱：“明光宗未免也太抠搜了，那么多的玉阙金顶、云阶月地都弄出来了，就不能拿点两枣三瓜的灵石出来修一修这路吗？”
谢菱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色彩，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你不是明光宗的长老吧？”
“当然不是。”林真温和地朝她笑了笑，有些俏皮地说，“非要说的话，大概算是周道远的债主吧？”
催命的那种。
居然能直呼掌门的名字！谢菱的心“噗通噗通”地猛跳了两下：看来这位前辈的来头不小啊……
她谨慎地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头往前走。
走完了这条泥泞的山路，林真终于跟着谢菱来到了明光宗所谓的外门。
外门所在的这片地方很偏僻，而且周围的灵气也十分稀薄，和明光宗那些仙雾渺渺的洞天判若云泥。
空地上林立的那些房屋有些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洞口处用一大把稻草凌乱地塞住，还有一些更夸张的，甚至已经整块墙板都掉下来了，只用一张破旧的草席徒劳地挂在那里，试图能够遮挡住一点风雨。
这就是南域的第一大宗门？明光宗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外门弟子的？
即使是真的亲眼见到这一幕，林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谢菱垂着脑袋，说：“前辈，外门就是这样子，没有什么好看的。明光宗别的地方有很多漂亮的仙山，您要是想看风景的话，可以去看看望月楼、白鹤峰，或者是照影壁、画春山，哪怕是试剑台也比外门好看啊。”
“不。”林真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想看风景。我想看看这里的人。”
谢菱苦笑一声：“外门弟子个个都风尘仆仆的，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呀。”
“不，在这个宗门里，可以没有那些内门弟子，可以没有长老，甚至连掌门也可以没有。但外门弟子是不可或缺的。”林真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们很重要。”
林真说的这话并不假。
像明光宗这样笼罩了大半个南域的庞然大物，宗门内数不胜数的内门弟子、那么多的长老和峰主，他们的衣食住行，他们修行所要耗费的灵石，炼丹所要准备的灵植药材……
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外门弟子来完成。
外门弟子没有修炼的资源，只能通过给宗门做各种各样的任务，来获取那么一点从他们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灵石，用来换取修炼所需的物资。
可是每天这样精疲力尽地做工，又怎么能静下心来好好修炼呢？只能是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消耗掉自己的生命，用来供养宗门上层的仙者继续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地修行。
从来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谢菱听到林真的话之后也愣了一下，随后认命地低下头，说：“前辈说笑了。我们这些普通的外门弟子，怎么可能比那些高贵的仙者重要呢？”
“我说的是真的。”林真的语气很温柔，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你们可以试一试，那些仙者离开了你们根本没有办法好好过活。但是你们离开了那些仙者，只会过得更好。”
“怎么可能？”谢菱当即就要反驳，但是开口时又有些恍惚，“离开了明光宗这样的大宗门，我们……我们怎么会过得更好呢……”
……
半晌，谢菱茫然地抬起头：“真的会过得更好吗？可是……”
“没关系。”林真一看就知道她还在纠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还会在这里待好几天，你可以慢慢想一想。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好……”谢菱的眼神都快不打转了，动作生硬地朝林真行了一礼，“前辈，弟子先告退了……”
她离去的时候神情看上去着实非常恍惚，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身形摇摇晃晃的，甚至差点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跤。
林真看着她的背影略有些期待：“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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