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清感慨道：“方师兄，大武仙朝有一句传言。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我知道，师兄您一直憎恶贪腐。
“甚至是觉得，贪腐，是导致儒家学派在官场上，衰败的原因之一。
“您素来俭朴，但也有些太寒颤了。
“就拿您这宅院来说。
“东山郡城里，做生意稍微发了点财的人家，住的都比您好，院落也比您大。
“我刚才初进院子，看西南角的一间小库房，房顶都塌了。
“您也没有修缮。”
方允笑道：“周时代，这有什么好比的？
“为官清廉，不是一件好事吗？
“老百姓居者有其屋，住得好，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我方允，非但不同那些比我住的好的人比较。
“他们生活得越好，我这个当知府的，越是开心。
“前提是，他们挣来的钱，不违道德、不犯律令，清白干净。”
周达清反驳道：“可是，我认为，宅邸不豪华，则没有威望。
“你虽然把东山郡，经营得很好，但百姓未必尊崇你。
“据我所知，在许多郡城，当地最繁华的两座建筑群，其一是郡衙，其二便是知府的庄园。”
方允随和地笑了笑，毫不在乎地道：“我本是一方父母官，视百姓为子嗣。
“我要他们的尊崇，有何用？
“他们的日子，过得越好，我越开心。
“如果天下所有人，贫富均等，那真是比仙宫还要逍遥自在。”
周达清道：“我的意思是，您可以不像大武仙朝其他官员那般，贪墨众多。
“只需要稍微用您的修为，和您掌握的能力，就可以挣得盆满钵满。
“也不用再住这略显破败的庭院。
“就拿这一枚墨锭来说。
“咱们东山郡，儒道气息很重，喜爱读书，对于文房四宝的追求，比其他郡城，要热烈得多。
“一枚经过雕琢，和才气浸染的墨锭，卖个一百五十两，轻轻松松。
“以方师兄深厚的修为，和灵巧的手段来说，这种墨锭，一天做出十二、三枚，不在话下。
“一天进账上千两，岂不美哉？
“此等宝物，绝对会供不应求。
“美名远扬后，其他郡城的人，也会蜂拥而至，抢着来买。
“若是加上‘方允着’三字，价格将更为疯狂。
“方师兄会比巡抚还有钱咧！”
方允伸手，止住周达清的话头，道：“切莫有这种心思。
“万一别有用心之人，借着买卖墨锭的机会，行贿赂之事，那该如何？
“这种邪恶的风气一开，止不住的。
“墨锭这种东西，只能限于朋友之间相赠，或不涉及利益的小小娱乐。
“此类墨锭成物再好，我也绝不会署名的。”
周达清对方允清白干净的为官为人风格，很是钦佩，便道：“那就希望我好运，能赢下赌局。
“这枚墨锭，给东山郡品儒书院，做一件镇院的小宝贝，拿来奖励下一个考中进士的学生。”
方允道：“周师兄好算计。
“我也希望咱们东山郡的品儒书院，能再出一位进士。
“要是能拿一个榜眼、探花之类的，简直是孔圣人显灵。”
这本是方允的随口祝福，却戳到了周达清的伤心处。
“唉，儒学式微，学习法家学派的人，却踏破了法家学派的门槛。
“不说别的地方，儒道氛围最为浓厚的齐鲁道，每年参加乡试的人中，儒家学派的书生，都难以达到总数目的一半。
“更别说其他地方。
“在有些道、郡，儒家学派名存实亡。
“在参与乡试的人中，儒生连一成都占不到！
“如此惊人的数目差距，难以出现排名靠前的进士。”
方允安慰周达清道：“所以，我们出了一个杨浩然。
“没准，杨浩然正是孔圣人，赐给我们的天机。
“我们要鼎力支持他，要创造困境磨砺他，使他变得更强。
“直到他能担当得起拯救儒道的重任。”
周达清致歉道：“是我失控了。
“师兄说的那赌局，是杨浩然能否治理长清县洪灾那事？”
方允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么，周师弟觉得，杨浩然能成功，还是不能成功？”
周达清却卖了个关子，道：“阿福管家参不参与赌局？
“如果参与的话，我想先听听阿福管家的想法。”
方福望向方允，等着方允发话。
几十年来，这种细微之处的小礼仪，方福做得毫无疏漏。
这要是在别家宅院，方福高低得是家主老爷，视为亲信的好管家。
但是方允却不喜欢方福这样。
方允主张人格独立，任何人都不应为皇权、为老爷、为生计、为他人而活。
方福的模样，就是为方允而活。
在方允看来，方福卑微谨慎，像是具机关道修士制作出来的活人偶。
方允问道：“那阿福怎么看，杨浩然能不能治住水患？”
方福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老爷。
“我觉得不行。
“杨浩然虽然天赋惊人、修为深厚，但读的都是儒道书籍、练的皆是伤敌之武。
“治水，他没那个本事。”
方允点了点头，道：“好。
“认为杨浩然不行的，目前领先一票。”
周达清慢悠悠地道：“我同意阿福管家的说法。
“但我掌握的情况，比起阿福，要多得多。
“首先，长清县的洪灾，不是由湟水汛期引发，而是由莫名其妙的暴雨引发。
“据我门下的书生探查。
“这雨，是当地龙王的杰作，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牀害百姓。
“长清县县令王冲，是个孬人，极度贪婪，又在长清县经营多年，是那里的地头蛇。
“杨浩然此去长清县，最多只能打探打探情报。
“一旦到了要与县衙对峙的时刻，杨浩然碰上钉子，便会知难而退。
“长清县的水患，不仅是水患，更是人患。”
方允笑道：“周师弟说得对啊。
“我将水患的事情，讲给杨浩然听，就是为了让他碰钉子，搓一搓他年少的锐气。
“长清县之行，便是让杨浩然知道，并不是这世间的所有事，都能力大砖飞，靠蛮力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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