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坐在椅中,说道:“我肯定它断了。你在热敷时用些山金车花酊剂。”
“你不该用一只脚使劲踩那操纵杆,母亲。要不然它不会拐弯冲进犁过的田野。”阿莉尔柔声说。
然后,她转身向她父亲:“你一个人怎么把她运进屋的?”
她父亲抬头看这孩子的脸,干巴巴说道:
“嗯,你不是帮我用雪橇把她拽上小山的吗?”
是吗?阿莉尔只记得自己身在田野,扔下锯子,然后就站在炉边了。
现在她父亲正问:“你觉得怎么样,海蒂?”
“我还活着。”她母亲说。
“海蒂,你不要发脾气。”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母亲笑了,又是那种笑。
“躺下吧,海蒂,”她父亲说。
“再等一等,威拉德,”她母亲答道,“弄点水来。”
她父亲提了桶去泉水那里取水。阿莉尔在她母亲腿上涂山金车花酊剂。
她的左腿已经五颜六色,破了多处。
“痛吗,母亲?”阿莉尔问道。
“用你自己的脑袋想想。你以为如何呢?”
“噢。”
她父亲不在。她母亲会伤害她么?
幸亏她父亲马上就提着水桶回来了。
他给她母亲洗腿,做热敷。然后他做晚饭,而阿莉尔摆桌上的餐具。
“你弄错啦,”她母亲说。
“叉子摆的地方不对。”威洛·科纳斯的母亲回来了。
她父亲盛了一盘食物递给她母亲。
她母亲大笑着说:“我到桌边来,帮帮忙。”
她母亲坐到桌边,同他们坐在一起,自己动手进食。
这是数月来的第一次。
晚饭后,阿莉尔帮她父亲洗盘子。
然后,他们又在她母亲腿上做热敷,涂山金车花酊剂。几个小时过去了。
“时间不早,该上床了,阿莉尔。”她母亲说。
这是很久以来她母亲第一次这样说。阿莉尔没有遵命。
“我叫你上床,”她母亲说,“现在就走。”
“你还要她怎么样,海蒂?”她父亲问道。
“她还是个孩子。在弄你回来时,她可帮了大忙。”
阿莉尔没有言语。别人说她做了她一无所知的事,她便无话可说。
她走到儿童床边。这是他们从威洛·科纳斯运来的。
她的小床、玩偶、玩偶床、玩偶桌、她自己的小椅,他们把她的东西都运来了。
她穿上睡裙,带上睡帽。她母亲现在不再大笑,但她母亲在山顶上大笑的余声未绝。
她还能看见那件黑披风衬着白雪。
然后她父亲俯视她母亲,他怎么那么倒霉?
正如她母亲经常说的一夜之间,失去了威洛·科纳斯的房子,从镇上的首富变成最穷的穷光蛋。
魔鬼为什么要打击他呢?难道这是她父亲和祖父老挂在嘴边的世界末日的开始么?
威尔伯医生知悉海蒂·多塞特在“肆拾”患有紧张症并随后在威洛·科纳斯有心理失常后,愈加深信:如果不对海蒂进一步了解,就不能对阿莉尔进行治疗。
海蒂制造了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现实,而阿莉尔为了活命就不得不保护自己。
这一点愈来愈看得清楚了,虽然把患者说成是其母亲的牺牲品已是精神病学中的陈词滥调,虽然医生力图不把海蒂·多塞特当作阿莉尔出现多重人格的主因,但要不按这个思路走,已是愈来愈难了。
在医生逐渐了解阿莉尔变成多重人格的原始心理创伤时,看来,这种创伤与她母亲有关,已是没有疑义的了。
心理分析转向那位由全身不能动弹而突然恢复过来的母亲。
阿莉尔在那带黑色百叶窗的白房子后面的小巷中,脚跟不离地面地一步步朝威洛·科纳斯药铺走去。这是她由农场回家后第一次去药铺。
她所熟悉的那扇爬满苍蝇的纱门拦住她的路。
她踮起脚来抓住高高的铁制门柄,把门打开。
她一走过陈旧的木质门框,这里特有的那股腐蚀性气味便向她袭来。
阿莉尔不想吸进这种可恨的气味,便憋住了气。
她想很快穿过这间后屋。
后屋里许多高桌和墙架上摆满了瓶子、玻璃瓶塞、碗、草药、五颜六色的液体和白色的粉末。
这些药都是阿莉尔从小就认识的那位穿白大褂、高而微驼的泰勒老大夫配制的。
可是,她不能走进前屋,那里的架子上又有药,又有装着廉价糖果、玩偶、梳子和蝴蝶结的大玻璃柜。
阿莉尔寻找前屋和后屋之间的木梯。
沿梯上去,就是她幼年时代着迷的地方,称作泰勒大夫的楼厅。除了少数人以外,谁也不许入内。这是大夫的隐居禁区。
阿莉尔顺着楼梯扶手,满怀希望地朝上望着,期盼白发的泰勒大夫露面。
她不敢出声,只是气也透不过来地盼望药剂师能发现她。
她终于看见药剂师皱纹密布的慈祥的脸。他微笑着招呼道:
“上来,阿莉尔,不要紧的。”
阿莉尔轻快地奔到楼顶,突然停住脚步,欣喜而激动地睁大了眼睛。
墙上挂的,桌上放的,全是泰勒医生手制的小提琴。
这里是通过特殊门路而接触的特殊音乐---不伴有疼痛的音乐(如在家中那样),而是伴有友谊和药剂师温柔话语的音乐。
泰勒大夫微笑着,拉了一些小提琴曲。
阿莉尔如入梦境。
“等你长大的时候,我为你制作一架小提琴,你也来演奏。”医生答应她。
阿莉尔酷爱音乐,还喜爱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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