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打开手提包时,她立刻慌张起来。
信只留了下半截,截边呈锯齿状。
她没有撕。
谁撕的?
她在手提包里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
另半截信不在。
她把早晨收到的另外两封信放在腿上。
这两封信完整无损。
当时看完后怎样放进信封的,现在仍是原样。
但她清楚地记得当时斯坦的信也是完整无损的呀,也是放进信封的呀。
现在另半截信连找都找不到了。
谁拿的?什么时候拿的?拿的时候她在哪儿呢?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样的事又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居然随着她跟到这里来了,到医生的诊所来了。
这个阴影跟随着她,无处不去。
阿莉尔想小心谨慎地把刚发生的事偷偷地瞒过那坐在长沙发上离她较远的大夫,便把那残缺不全的信放到另外两封信后面去。
可是,医生正在问她:“你想让我看这封信?”
阿莉尔开始结巴起来,又由结结巴巴进一步变化下去。
这位拘谨而温柔的来自中西部的中学教员,她的脸由于恐惧和狂怒而变了模样。
她从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纵身一跃,动作如此迅速,似乎她立时要办世上所有的事。
她把原先放在腿上的几封信猛撕一阵,扔进废纸篓。
然后握紧拳头,站在屋中央,大声咆哮,
“男人全都一个样。就是无法相信他们,真是不能相信。”
她动身朝两扇长窗走去,动作迅速,很象一只蜘蛛。
她把绿色窗帘向两边一拉,又握起左拳,径直往一扇不大的窗玻璃打去。
“让我出去。”她尖叫道。
“让我出去!”这是极度痛苦的请求---是被鬼魂缠住的人、被追猎的人、中了埋伏的人的喊叫。
威尔伯医生迅速赶上去,但还不够迅速。
她还没有碰到她的病人,喀嚓一声,阿莉尔的拳头已穿出窗户。
“让我看看你的手,”医生抓住她的手腕。
阿莉尔被医生一碰就身子一缩。
“我只想看看你手割破了没有,”医生柔声解释道。
这时病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自从在椅子上跳起来以后还是第一次看着威尔伯医生,眼睛睁得大大地,一付疑惑的目光。
“窗玻璃碎了,你不生气吧?”病人用一种小女孩的嗓音哀声说道,这嗓音与刚才谴责男人的嗓音大有不同。
“当然不生气,”医生答道。
“我比窗户更为重要?”语调透着不信任。
“当然罗,”医生使她放心。
“要安窗玻璃,谁都行。我找一个干零碎活儿的,准没有问题。”
病人好象立刻松了一口气。
这次医生拉住她的手,她没有抵抗。
“来吧,我们坐在长沙发上,”大夫建议道。
“我要好好看看你的手。看看它破了没有。”
她们转过身来,朝长沙发走去,经过那落在地毯上的手提包,经过从手提包里掉出来的各种纸张、画笔。
刚才病人跳起身,把手提包掉在地下的时候,她是何等暴怒啊。
但现在,恐惧和忿怒都烟消云散了。
阿莉尔本来一直坐在写字台前面,总是与大夫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但这次阿莉尔贴着大夫坐在长沙发上,甚至在大夫说了“没有伤”以后也没有把手从大夫的掌心中抽出来。
可是她的心情又一次发生变化。
“有血。”病人道。
“没有血,”大夫答道,“你没有受伤。”
“储藏草料的顶棚上有血,”病人解释道。“汤米·埃瓦尔德死了。我在场。”
“你在场?”大夫问了一句。
“是的,我在场,在场。”
“顶棚在哪里?”
“在威洛·科纳斯。”
“你以前在威洛·科纳斯住过?”
“我现在就住在那里,”她纠正大夫问话中的错误。
“谁都知道我现在住在威洛·科纳斯。”
自从病人从椅子上跳起身来的时候起,这种感觉就开始了。
阿莉尔的话愈多,这种感觉就愈甚。
“我的朋友雷切尔跟我一起坐在顶棚上,”阿莉尔滔滔不绝。
“还有另外几个孩子。
汤米说:‘我们一起往下跳进牲口棚吧。’
我们跳了。有个孩子碰到了现金收入记录机,那儿正好有一支枪,就走火了。
我走回去一看,汤米躺在那儿,死了,一颗子弹打穿了心脏。
别的孩子全跑了。
只有雷切尔和我没有跑。
她去找奎诺奈斯医生。
我跟汤米留在那里。
奎诺奈斯医生来了,叫我们回家。
我们没有走。
我们帮助他挪开枪,用毯子把汤米盖好。汤米只有十岁。”
“你们俩真是勇敢的小女孩,”威尔伯医生道。
“我知道汤米死了,”娃娃腔还在继续。“我明白。真的。我呆在那儿是因为我觉得把汤米留在那里一个人躺着不好。”
“告诉我,”医生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有血,”这是回答。“我看见血了。血和死亡。我知道什么叫死亡了。真的。”
“别再去想什么血了,”大夫说道。“你愈想愈会悲伤的。”
“如果我悲伤的话,你关心吗?”又是那种好奇的、不信任的表情。
“我非常关心,”医生答道。
“你不是骗我吧?”
“我干吗要骗你?”
“好多人骗我哩。”
这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忿怒、恐惧、对人们极度的不信任。
悲痛地深信自己还不如一扇窗户重要。
在这一小时中表现出来的这些感情和想法,是内心极度紊乱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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