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晌以后,还是多塞特自己评说起来:
“如果芝加哥心理分析家与我们同一信仰,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我怕一个与我们信仰不同的大夫会用麻醉剂、催眠术和其他我坚决反对的技术方法去作践她。”
牧师在铺好的教堂地面上踱来踱去。
他沉思良久,仍是茫然不知所措。
当他终于开腔时,只有这样几句话:
“你只能自己作主了,多塞特兄弟。我衷心地想帮助你,但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轮到多塞特来回踱步了。
他担心地说:“如果祷告和赞美上帝不是治疗的内容之一,他们要把我领到这条道儿上来可不容易。”
“是啊,”牧师附和道,
“就象在密苏里州把一头骡子牵进新谷仓,你得先蒙住它的眼睛。”
他停了很久才补充道:
“我主张思想自由、意识和信仰自由。多塞特兄弟,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有说服力的,甚至使人不可抗拒。但我所使用的唯一方式是同人们谈话。我一辈子从来不强迫人。心理分析会不会强迫人,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我并不反对阿莉尔去芝加哥。这个决定不该由我来做。主意,得由你和她来拿。”
威拉德·多塞特把他同牧师的谈话内容告诉了阿莉尔。
他苦于找不到出路,便叫她自己来拿主意。“我仍是要去芝加哥。”这是阿莉尔坚定的回答。
下一个安息日,阿莉尔在教堂同牧师有一次简短的谈话。
她凝视他的黑衣和他锐敏的褐色眼睛。
在暗淡的光线中看去,真是很有意思。
这是一幅恐惧的图象,暴露得一览无遗。
牧师感到她的凝视。他柔声说:
“你父亲和我只是从我们的观点来看这问题的。我们承认还存在着另一种观点。如果你确实要这么做,我们不应反对。”
阿莉尔的决定一直未变。
她在等候克拉克森医院的住院通知和芝加哥方面的回话。
她把不久即将发生的事,看作是朝那“可怕的事物”所发动的一次强化冲击。
在她父母和她自己多年踌躇和拖延以后,终于采取了首次行动,的确使人慰安。
在年纪还轻时无法显示的坚毅果断,现在终于能充分发挥出来了。
突然,一切都变了。
原因是她在患咽炎的同时又患了肺炎。
其实,肺炎不是原因,而是一种手段。
她感到剧烈的头痛和咽痛。
她想起床给威尔伯医生挂电话,取消10月6日预约门诊,但头晕和衰弱得实在不行。
阿莉尔请她母亲打电话给威尔伯医生。
阿莉尔听见海蒂·多塞特把医生的号码告诉接线员,跟大夫的秘书说了几句,便同医生本人通了话。
“是的,我是多塞特夫人,阿莉尔的母亲,”海蒂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
“阿莉尔病了。10月6日不能见你了。是啊,好象每个人都嗓子痛,但她还得了肺炎。反正是她叫我打电话找你的。谢谢。”
咔嗒一声,她母亲挂断了电话。
“大夫怎么说?”阿莉尔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母亲回答。
“没有提到下一次预约时间?没有提到住院?”
“一句也没有。”
火车已经到达特伦顿,但阿莉尔的白日梦仍在继续。
她母亲话语的回声还不能停歇。她在奥马哈所说的话似乎是现在说的。
她粗声粗气的嗓音,清晰得犹如她坐在阿莉尔邻座一般。
火车向纽约行进。
她的回忆,按照她的假设,是依着其自身的逻辑,一个个自动地显现出来。
发动这一切的是那位医生,她如今去寻找的那位医生。
阿莉尔听见母亲说威尔伯医生一句也未提到以后的预约门诊后,很快就排斥了失望的情绪,认为医生一定以为自己在康复后会打电话联系的。
但当她完全恢复健康后打电话时,对方却告诉她威尔伯医生已经离开奥马哈市,不再回来了。
阿莉尔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是很自然的。
经过家中多次苦斗,经历了说服父母同意她治疗和住院的极度痛苦,如今,这一条康复之途却转眼间烟消云散了。
她觉得,象自己这样感情脆弱的人,哪怕最最勇敢,也不能经受这一次打击。
她离开电话桌,软弱地坐在床上。
她想她母亲又该大加嘲笑,她父亲又会默默地表示不满了。
她想到威尔伯医生,想到她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呢?
她把医生得罪了吗?
医生会不会以为她不是真病,便停止了治疗?
这些可能性肯定是存在的。
现在又是什么?
一封来自芝加哥的信。
信中声明心理分析家的时间已约出了两年,所以眼下不接受新病人。
这一来,心理分析完了。
失去威尔伯医生,克拉克森医院和继续治疗也完了。
于是,在她宁静的卧室中,阿莉尔面对这样的事实:
无论如何,她不得不单独一个人干了。
她甚至说服自己:
由于威尔伯医生离去,由于芝加哥之行一笔勾销,她反倒更加可以随心所欲。而她心中最主要的愿望是回学校去。
她身体怎么样?
她心中无数,但威尔伯医生的治疗可以作为复学的手段。
不管怎样,她已经见过精神病大夫了。
她给厄普代克小姐去信,表示希望返校。
厄普代克小姐答应运用自己的影响来促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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